姓名:余海均 (参军时名余绍成)
出生日期:1921年生
籍贯:四川
现居住:四川宜宾
参军时间:1938年10月壮丁入伍
部队番号:54军36师108团2营4连炮排
长官姓名:师长李志鹏,团长李定禄,第2营营长朱俊涛,第4连连长许志棠,第2排排长朱鼎轩,所在4班班长刘本固
参加战役:参加了滇缅大反攻战役的高黎贡山、灰坡、草坝街、腾冲城、三关坡、南天门等战斗。
个人经历:
余海均,原名(从军时)余绍成,1921年出生于长宁县三元乡21保2甲。1938年10月壮丁入伍,交四五补训处。先在长宁老县城双河龙王庙集中,那批壮丁共计约350人,三元乡有几十人。我们在那里蹲住了将近一年,每天上午搞操练。次年从长宁古河上木船到江安,从江安二龙滩码头上船抵泸州,而后到涪陵宁石(译音),一个多月后到重庆江北芭蕉湾集训约大半年;1944年初乘大卡车开往云南。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正规军人押送我们。途经地名不记得了,只记得翻地名叫磨子顶时,叫我们壮丁下车帮着推车。几天后抵达昆明,我被分配到远征军54军36师108团炮兵排。师长李志鹏,团长李定禄,第2营营长朱俊涛,第4连连长许志棠,第2排排长朱鼎轩,所在4班班长刘本固。我们驻扎到大理邓川训练三个月,基础训练摸爬滚打操行打炮等。
1944年5月上旬,中国远征军开始对滇缅一带敌占区实行大反攻。我36师108团2营强度怒江,仰攻高黎贡山,受到日敌强大的抗力。我们一边披荆斩棘前行一边御敌。刚砍开的山路留下竹节或杂树茬子,行走时的艰难可想而知。日军指挥部设在灰坡,日敌在隘口上火力封锁,我们冲过去,一排子弹扫射过来,脚下一滑,我倒在旁边的沟里,没被敌人击中。而在后面指挥的营长和连长见状还以为我中弹完了,连声说:可惜了!余绍成。我们攻打三天三夜才翻过高黎贡山。记得一处,陡峭的两山之间横搭着一根大树干就是天然桥,这是我们必经之路。我们2营一千余人滞留在在高黎贡山一个多月的日子里,因为每人只带了三天的粮食,后援的粮食在中途就被其他部队截走了,吃完了就吃野草,还跟猴子争抢野果。雪下得很大,雪弹子有拇指般大,几分钟积雪就有一公尺厚,把炮械都淹没了,整个山上被雾霭笼罩着。幸好我们在昆明经过挑选,年龄在19至40岁较精锐的官兵,否则更难以支撑。106团来支援我们时,冻死二百余人在山沟里。山上日敌一个联队约百余人见我军势力较大,僵持一阵便自行撤走了。
收复腾冲战役,36师106团107团攻打北斋公房、南斋公房。我们攻入瓦甸街,经过铁索桥就是新街。见美机轰炸后日军的骡马被炸死一百多匹。我们经过一匹无人烟的山梁子几乎无战事。经过大松山时,见遍地是打过仗的狼藉。我们108团三个营在临近飞凤山(左)、来凤山(右)脚下的草坝街驻扎下来,我们机枪部队住在工事碉堡附近。当晚我值班放哨。夜半时分,我忽然听到哗哗的大皮鞋声响,定睛观看,见一支队伍从腾冲城开来,一支队伍从飞凤山下来,估计是敌人,他们想夹着我们打。快走近时,我端起机枪啪啪啪地扫射(机枪里有三十发子弹)扫完之后便退进碉堡,我方工事里的机枪也响起。次日,营长连长到昨晚扫射的战场去检查了回来(他们是去看现场,看我是否是放空枪假打,如果无的放矢,假打,浪费子弹是要受到处分的)说:余绍成,你丧了德,你去看,公路上,两边沟里被血染红了(尸体拖走了),血旺积起好厚,起码打死了他几十百把人!(当然还有后来加入战斗者击毙了一些)那时,我才19岁。
收复腾冲城战役,预备二师攻打南门,36师攻打北门(我们在北门桥西南拐角)。这座兴建于明朝的石头城,被占据的日军经营了两年多,公事修筑得非常坚固,碉堡、暗堡、地下通道网布。腾冲城打得很惨烈,美机协助炸毁城墙,挖地道等。城墙攻克后第三天,号兵在城墙上吹起冲锋号(冲锋号音的内容是:逮着一个杀一个,逮着一个杀一个!)五个师同时向城里发起总攻,开始了巷战。攻到县政府碉堡时,里面的日敌军官约十几人,知道落日已至,他们绝望地或剖腹、或割颈、或饮弹自尽。光复腾冲足足攻打了四个月,我军牺牲了九千多官兵,古城夷为废墟。我军过怒江时有十三万人,而整过滇西反攻战役后,只剩下七八万人了。
腾冲收复后,我们继续追缴日敌,经历三关坡、南天门、蒙自、巴蒙、畹町,最终在南坎与从印缅打出来的新一军新二军会师。
腾冲高黎贡山海拔3200米,这是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海拔最高的战场。滇缅大反攻是抗战以来中国军队正面战场唯一获得彻底胜利的大规模进攻战。
三关坡战役,我们一个机枪排四五十人只剩下我和刘大富两个人了。我的班长蒋中义,四川人,一个炮弹在他跟前炸开,他当即被炸死了(追忆到这里,老人伤感得老泪众横,说不下去),蒋中义牺牲后,由我继任班长。刘大富说,我们也撤走吧?我说,撤退回去是临阵脱逃,免不了要遭军法枪毙,死得可耻,还不如战死在战场上还得个光荣的名誉。于是我们两个坚守下来。敌人反攻是从山梗子正面冲上来。我调转机枪换过角度从侧面扫射,那战打死了三四十个敌人,我们剩下的两个人却保卫了一个团。
南天门战役,敌人反攻,两辆坦克打头阵。我们埋伏在山沟的制高点。见坦克从山沟开来,刘本固班长命令我开炮射击(六零炮),一炮打到前面那辆坦克跟前,坦克即后退,后退时与随后那辆坦克相撞,用力过猛,两辆坦克便一起滚到沟壑里去了;后面跟进的三十多个鬼子兵也急忙后退逃走了。
攻打石头山战役,不知是第八师还是预备二师,牺牲了一个师。我们36师前去支援。我们拢山脚下,日军听说是36师来了,有些惧怕,就逃走了。我们36师早年就是德式装备,是精锐之师,能打硬仗,在滇西也很有声望。我们队伍开到腾冲和顺乡,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听说后将自己唯一只母鸡送来慰问我们。
石头山下去是蒙自。记得经蒙自时,有一颗古老的黄桷树,分叉五股桠枝,树根很粗,裸露在外。我们在那根树下歇了一晚。收复畹町,在日军的兵械修理厂我们接收了一二十台机械。新一军新二军从印缅打过来与我们在南坎会师。第三天在畹町开庆祝胜利大会,美机在天上巡逻保卫。
我先后负伤四次,在收复腾冲城钢板碎片溅落扎伤脚后跟,在腾冲城墙下被炮片击伤后颈部,皮伤,在和顺医院包扎后又继续上战场;向南追击中在南坎被打散的日军打伤了左手肘。会师后我被送到卫生队治理,而后一级一级地转乘汽车、坐火车,最后送回四川万县11临教院养伤,共在那里呆了四、五年。
共产党部队占领万县后,1950年83团郝指导员为我们开具资遣证(一本很薄的小本子),同行四十余人,自万县坐轮船到泸州,然后徒步。走拢江安分手。经富顺赵化镇时,被72军反水部队拘留,搜去了我积攒的20多块生大洋、衣物等随身物品。
当年抓丁出走时才17岁,回家后已经30岁了,离别家乡整整13个年头。刚回到家乡,次日就被选为自卫队队长。1951年与邻村一位寡妇两情相悦结婚。从此在乡务农,任过多年生产队长,后半身还算顺遂。膝下四个子女,长女16岁死于“生活关”,现还有三个子女均成人成家自食其力。四年前老伴故世。老人不烟不酒不打麻将,生活习惯良好。虽然难免会得上高血压之类的老年病,但感觉老人精神很好,很精炼,腰杆笔直,耳聪目明记忆不退口齿清楚。
笔者补充:
我特别给余老谈论了壮丁问题。他说,当年我被抓丁出去之后,家里人都舍不得,想到一去可能就会战死沙场再也回不来了,很伤心,很气。我的母亲、祖母、还有叔父在我出走不久都先后气死了。壮丁很苦,有的接兵军人很不人道,很残忍。在长宁古河,抓到一个逃跑的壮丁叫王建修,三个接兵的是河南人:杨清河、催学海、杨梁行,他们把那个逃跑的壮丁,两人分别抓住他的腿倒立,一人一砍刀从下体将其砍成两半,连叫都没叫一声就死了,就扔到河里。这是杀鸡给猴看,威慑壮丁们。
我问到了正规部队的情况。他说,我们到了正规部队就好了。班排连长对我们新兵都很好,训练教战术很严厉但是很耐烦,也关心我们。我们在反攻滇缅战役中的伙食很好,一人一天配给半斤肉,大多是牛肉、鸡鸭,三两猪油三两清油,二两花生二两黄豆,还发三毛零花钱。我问,办伙食的人有没有贪污行为?他说,没有。我们军纪很严,有监督人员随时查询。军饷是:每月二等兵4个大洋,副班长6个大洋,中士8个大洋,上士10个大洋。每月按时发放。我在11临教院期间,伤员是双饷双粮,每月10元和双倍于人的粮食。部队要教唱歌,有军歌,还有其他有益的歌曲,比如“吃饭歌”:这些是人民的血汗,救国救民不枉美饭(译音),我们到了此地应该拼命地血战。
余海均老人很善良。谈到战争中你死我伤的时候,他说,见到那些日军好多很年轻,就像我自己当年出征时,他们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他们也是不得已而为。见他们死得那么年轻,下来想起有时也会有些难受。